Willow

亲爱的哈利波特 上


亲爱的哈利·波特:


你的名字即使在中国也广为人知。首先,谢谢你寄来的报纸和照片——事实上我一直有在关注英国魔法界的动态,也和一两个年轻时的朋友保持着通信。当我的丈夫冲进书房告诉我你们取得了霍格沃茨保卫战的胜利时,我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但是战争从来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值得铭记的是那些为了结束它而奋斗的勇敢的人——他们中的许多早已成为纪念碑上镌刻着的一个个英文字母,但是天啊,他们留下的回忆依然鲜活如斯。

说实话,你会找到我,还是挺令人惊讶的。我离开英国已经快二十年了,其间只回去过两次,一次是去参加我少女时代最好的朋友的婚礼,另一次就是你教父的葬礼。你可能会讶异我是如何出现在私人典礼上而未被人发觉的——我是一个阿尼玛格斯。那次回英国实在是一场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伦敦的阴雨天气让我腿上从未治愈的旧伤复发,几乎寸步难行。因此,尽管对你的邀请不胜荣幸,恕我不能来参加战后纪念碑落成仪式了,谨此献上对你的父母、朋友,对西里斯和卢平夫妇,对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人的诚挚的敬意与怀念。

你写信来,希望从一个中年妇女的回忆里了解更多有关父辈的往事——我很愿意帮助你。但毕竟我是一个赫奇帕奇,尽管如你所言,我是“西里斯·布莱克交往得最久的一任女朋友”,我和你父母的交集却并不很深。但愿我所提供的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能够帮助你拼凑出一幅大致的往昔画面来。

我在1971年入学,和你的父母同一届。但我真正和他们产生交集是在五年级——1976年的6月底,赫奇帕奇和格兰芬多的魁地奇杯决赛上。那天的天气很阴沉,乌云密布,场地上光线昏暗,我怀疑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找球手们根本看不见金色飞贼。我腋下夹着一把黄黑相间的雨伞,一手拉着我那总是迷迷糊糊的室友,由于前一天熬夜到凌晨两点而昏昏沉沉,几乎是半睡半醒着朝看台走去。我不记得我们往上爬了几层楼梯,但当我们终于在看台高层上站定时才发觉有些不太对劲——周围是一片金红相间的海洋,格兰芬多的狮子在我们头顶的旗帜上怒吼。

“瑞秋·坎贝尔!”我不得不在格兰芬多女孩们热情的尖叫和男生们的咆哮声里扯开嗓门大喊,事实上这些震耳欲聋的声响已经让我清醒大半了,“你刚才也睡着了吗?我们走错看台了!”

瑞秋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依旧是一脸迷茫。我早就已经习惯好友每天清晨的灵魂出窍了,拉起她的袖子就准备逆着人群往下走。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住了我:“等等!”

我转过头去。我该怎么向你形容你母亲年轻时带给人的惊艳呢?火焰一样披散在肩头的红色长发,线条流畅的下颚,玲珑的颊骨,鼻梁上零星的几颗雀斑,每一颗都落得恰到好处,还有那双眼睛——他们都说你的眼睛和她的一模一样。我想我本该嫉妒她的,以一个青春期女孩的身份。谁不羡慕她呢,莉莉·伊万斯,格兰芬多最漂亮的女孩,级长,教授们的宠儿,男孩儿们争相取悦的对象——但当她真正站在我面前时,我却并不感到妒忌或是自卑,只感受到强烈的被吸引——莉莉·伊万斯有这样一种魔力,能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去喜爱她,信任她。而从我得知的关于你的种种经历与成就来看,你继承了她的这种力量。

“琼·杨,你是叫琼·杨吗?”

我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知我的名字的。和大多数赫奇帕奇一样,我的魔药课成绩一塌糊涂,黑魔法防御术也是平平无奇;我既不是魁地奇队的球员,也没有参加任何课外社团,唯一能得算上突出的是变形术,但这门课我们是和拉文克劳一起上的啊。多年以后,当我从丽痕书店下班,她交接完凤凰社的工作时,我们偶尔会去弗洛林冷饮店点上一盘巨大的雪山冰淇淋,边聊天边等待各自的男朋友执行完任务——那时的情势已经很严峻,但对角巷尚未沦陷,我也还没有遇袭,而无论如何生活总该有些乐趣可言——正是在那时她告诉我,她在去霍格沃茨读书前的那个夏天就认识我了。

“你们现在最好别下去,”你母亲朝疯狂的金红色人流努了努嘴,“现在人太多了,逆着人群走不安全。而且比赛也快开始了——你们要是不介意,就站在格兰芬多看台上吧。”

于是我们就留在了格兰芬多的看台上。这场决赛是一场拉锯战,双方的比分咬得很紧。但在你父亲用游走球把我们学院的两个追球手砸下扫帚后,格兰芬多就开始逐渐领先。詹姆·波特的确是一个天生的魁地奇运动员——他骑着那时最新的飞箭掠过球场灵巧得就像燕子划过天空,那根击球棒就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西里斯也飞得很好——事实上,无论是魁地奇、恶作剧、学习还是追求女孩,只要愿意他就能够样样精通。六年级时我实在受不了他一再抱怨课业简单的得意嘴脸,便提议教他学中文——结果不出两个月,这家伙就能够把三字经倒背如流,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自取其辱。莉莉对魁地奇的狂热劲儿和其他女孩们比起来甚至要更胜一筹。她的校服袍子上别满了写着队员名字的徽章,头上夸张的红色礼帽几乎与头发融为一体,每当格兰芬多进一个球她就会跳起来大声尖叫——这或许与你听说的优等生莉莉或是史书报刊上歌颂的伟大母亲形象有所出入,但毕竟每个女人成为母亲前都只是个女孩。对大多数人来说,英雄只是报纸上用黑体字刊登出来的一串人名,是一张正气浩然又冷漠疏离的照片,是那些口口传颂但又如此遥远的传奇事迹。在我女儿这辈没经历过战争的孩子们看来,英雄生来就是英雄,生来就坚定勇敢,顽强不屈,兼济天下,独善其身,迎着猎猎疾风,脚踏同伴的鲜血,在一片火光中呐喊着奔赴死亡。但所有殒灭在战争中的生命都曾经鲜活而有血有肉,所有被载入史册、被称为英雄的人们都曾和普通人并无二致……梅林,我又开始喋喋不休了——果然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更容易多愁善感。

在比赛进行到决胜时刻的时候场地上空开始下起暴雨。看台上响起女孩们的阵阵惊叫,五颜六色的伞随即接连绽开。而我却没能在辫子被浇湿之前撑开雨伞——大概是经过几次拥挤和推搡,伞里的一个构件不知怎么地卡住了。在我和瑞秋手忙脚乱之时,莉莉·伊万斯向我的伞伸出手来。她已经给自己施了一个漂亮的防水防湿,除了发梢的几滴雨水,整个人整洁得可以立刻去参加圣诞晚宴。

“我想它是卡住了,”我边说边把手伸进口袋拿魔杖,“算了,没事的,我还是施个防水咒……”

莉莉猛地把我的雨伞撑开了。

“……哦……谢谢。”我说。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捕捉到球场上一个模糊的黑影朝我们这个方向飞来。我还来不及发出惊叫,一个湿淋淋的游走球就狠狠地撞上了我的雨伞,巨大的冲击力把抓着伞柄的莉莉撞出了护栏。我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去拉她——我抓住了她的手,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的双脚也已经离开看台边缘。在耳边传来莉莉和瑞秋混杂着风声的尖叫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雨伞是真的坏了。

暴雨像子弹一样砸在我的脸上,失重的感觉让我的胃一阵阵痉挛。在我以为自己就要像一颗陨石一样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胳膊忽然环住了我的腰,一股力量把我托举了起来——简直是小说情节,我想。这大概是真命天子出现了——英雄救美,我要以身相许吗?

然后我和那位英雄一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没错,那位救我的同学就是你的教父。在我和你母亲从看台上摔下来的时候,你父亲正盘旋在球场最上空——他以朗斯基假动作的迅猛俯冲下来接住了莉莉,而我就没那么幸运了。在这场球赛之后,我和你的教父在医疗翼做了一个星期的邻居,莉莉和詹姆则每天都会造访——这也是我与他们友情的开始。我猜我和你母亲都为了这件事对对方怀有一定的愧疚之情——我始终认为莉莉只要不帮我开伞就不会被砸,而你母亲觉得我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那时莉莉大概正在经历一段低谷期——在OWLs考试之后她和一直形影不离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就不再往来,对你父亲也始终没有好脸色——但这次获救后她也开始与掠夺者们逐渐成为朋友。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这是挺奇妙的:生活中发生的一些看似糟糕的意外,往往会成为美好事物的开端和人生的重要节点。

不知不觉间竟已写了这么多。很多都是些唠唠叨叨的废话,但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这也是我很多年以来第一次这么细致地去回忆学生时代的往事。如果你还有什么希望了解的事,可以回信告知。暂且搁笔。

祝一切都好。


另:如果你能在高锥克山谷的墓地里为瑞秋·布林斯基夫妇献上一束花,我将感激不尽。


你真诚的,

杨琼

1999.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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